早年有一条鱼。它的父母都很聪明，循规蹈矩、平平静静地在河里日子了一辈子，没有被炖作鱼汤，也没有被梭鱼吞进肚里，它们叮咛儿子也照它们这样做，老鲍鱼临死前对儿子说：“孩子，留神，要是你想一辈子过平平安安的好日子，那就得时间留神！”

谁要是认为，只有那些由于吓破了胆，所以战战兢兢地躲在洞里的鱼才是可尊敬的先生，他算想错了。不是的，这种鱼不是什么好公民，而是最无用的。从它们那儿既得不到温暖，也不会遭到冷淡；既得不到敬意，也不会遭到耻辱……它们活在世上，只不过白白占块当地，白吃饭……

这一切是那样的清清楚楚，明明白白，使得它俄然生出一个激烈的希望：“我要钻出洞去，高视阔步在河里，从这一头游到那一头！”但是它刚这样一想，就吓了一大跳。所以它战战兢兢地等死。活的时候是战战兢兢地活着，死也是战战兢兢地死。

霎时间，终身的工作都在它脑海中闪过。它有过什么欢喜？它给过谁安慰？它给谁出过好主意？向谁说过一句好话，它收留过谁？给过谁温暖？保护过谁？有谁听说过它的工作？有谁记住它的存在？

关于所有这些问题，它只能答复：“谁也没有。”

它哆里哆嗦地过了一辈子——这就是全部阅历。乃至现在，它快要死了，但是还在颤栗，自己也不知由于什么。它的洞里又黑又挤，连转个身的当地都没有，陽光照不进去，洞里永远陰冷陰冷。它就躺在这潮湿的黑暗里，两眼什么也瞧不见，疲惫不堪，谁也不需要它，它就那样躺在那儿等死：让它完全脱节这毫无意思的生计吧，终究什么时候才干饿死？

它能听见别的鱼从洞口敏捷游过——也许那些也是跟它相同的鱼——没有谁对它感兴趣，谁也不会想到：“让我去问问聪明绝顶的鲍鱼，它终究用什么方法活了一百多岁？梭鱼没有把它吞进肚里，虾没有把它用螫夹断，渔人没有把它钓上去。”那些鱼游过洞口，说不定底子不知道聪明绝顶的鱼正在这洞里完毕生命！

而最委屈的是：乃至没有听见过有谁夸它聪明绝顶。鱼们光是说：“您听说过一个傻瓜的工作吗？——这傻瓜不吃、不喝，谁也不见，跟谁也不来往，只顾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。”许多鱼干脆叫它蠢家伙和无耻的家伙，并且感到惊奇：河水怎能容忍这样的白痴住在里边。

聪明绝顶的鱼就这样一面考虑，一面打盹儿。实际上，它也不是打盹儿，而是现已开始昏迷了。它的耳朵里响起临终的嗫啼，它感到全身疲倦无力。它这时又做了个曾经做过的那个富于诱惑力的梦。它梦见赢了二十万，身子长了整整半俄尺，自己在吞食梭鱼。

它正做这梦的时候，脸逐渐从洞里探了出去。

遽然，它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终究发生了什么工作——是梭鱼把它吞进肚里了？是虾用螯把它夹断了？仍是它与世长辞后漂到水面上去了？没有人证明此事。最可能的，仍是它与世长辞了，由于对梭鱼来说，吃这样一条病歪歪的病笃的鱼，并且仍是聪明绝顶的鱼，有什么趣味呢？